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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金風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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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再非入口,是離開戰場的仙門。

龍鷹悄悄走進漆黑一片的帳幕,為這封閉隔離的天地帶來了草原清新芬芳的空氣。鹿望野正沈睡著,惟只從荒漠吹來的寒風,輕柔的呼嘯著。

帳簾垂下,再看不見滿天繁星和廣袤深邃的天空,外面的世界在這一刻消失了,只剩下堪稱塞外第一歌舞樂大家輕巧躍動的心跳聲和她獨特動人的香氣,其他再不覆存。

美人兒擁著羊毛被子,仰躺在厚暖的羊皮氈上,雙眸輕閉,似乎有點兒緊張,呼吸急促起來,睫毛抖顫。

龍鷹脫掉外袍,小心翼翼的鉆入被子裏去,花秀美轉過身來,用盡氣力摟緊他,獻上火辣的熱吻。

龍鷹迷醉在她如火的熱情裏,天地於此刻方開始,他們在一切之中,而一切又在他們之中,無分彼此。

花秀美在他懷裏強烈地抖動,離開他的嘴唇,睜大美目,用神的打量他,喚道:“龍鷹!龍鷹!”

在暗黑裏,她一雙眸珠勝比最明亮的星辰、最炫目的寶石。

她柔媚的聲音,積蓄著某種奇詭的能量,直鉆進他心坎的最深處,令他想哭。

記起在神都梁王府的初遇,她是那麽望之儼然和難以親近,現在卻成了他懷中溫馴的女神。

花秀美忽又咬著他的耳朵道:“鷹爺多少天沒洗過澡?”

龍鷹心神皆醉,湧起與擁在懷內的絕世嬌嬈愛得死去活來的動人滋味。吻她香唇一口,老實答道:“到西域後,小弟好像從未洗過澡。”

花秀美具有穿透骨髓的枕邊私語,在他耳朵內響顫著道:“是你龍鷹便成,其他秀美都懶得去管。”

龍鷹的手滑入她單薄的綢服內去,以對待最珍貴易碎的寶物的態度,輕柔地愛撫她滑似和田美玉的肌膚。

雖然是如此實在和有血有肉,花秀美也對他每一下愛撫情難***的反應,可是她予他那種離漠性感、難以捉摸的深刻印象,仍是揮之難去。

是因她仿如與生俱來的低回感傷,還是因她似永遠不願在某事某物勾留戀棧、視生命為過客的情懷,他弄不清楚。

便如她曾說過的,愛情只像寒天雪地裏的一點火。可是在今夜,星火變成烈焰,將他們融為一體。

※※※

花秀美在他耳邊呢喃道:“知道嗎?我的鷹爺,你們差點輸掉這場仗。”

帳內仍是一片漆黑,可是卻與過去百天的暗黑迥然有別,充盈甜美的感覺。美女伏在他身上,緊緊擁抱,剛才極盡男女之愛的歡娛仍在延續著,摸著她的秀發和面頰,不住地吻她的香唇,熾烈的感情使他進入絕對放松和滿足的境界。

他們又真正地在一起了,上一次的相見,宛如發生在以前某一轉輪回裏的事。

龍鷹心忖勝又如何?敗又如何?嘴巴卻問道:“此話何解?”

花秀美抗議道:“鷹爺呵!你的手這麽壞,教人家怎和你說正經話呢?”

龍鷹笑道:“還以為花大家是泰山崩於眼前而無動於衷,原來是一場誤會。”

花秀美整齊編貝般的雪白美齒狠狠在他肩頭咬一口,道:“丹羅度率大軍南下對付你們前,曾以默啜之名向弓月城的遮弩發出命令,要求他分一半兵力沿高昌古道來攻打鹿望野,豈知遮弩以‘兩軍對峙,不宜妄動’為由,斷然拒絕。”

龍鷹問道:“遮弩的一半兵力是多少人?”

花秀美淡淡道:“約是四萬人吧!”

龍鷹咋舌道:“遮弩的總兵力豈非達八萬之眾。”

同時心中喚娘,丹羅度確有先見之明。如果遮弩聽教聽話,鹿望野的山寨早被夷為平地。

美人兒說得對,他們差些兒輸掉這場仗。

花秀美像打贏勝仗般,得意洋洋地道:“看你還敢不敢對我說的話一副滿不在乎的可恨模樣。”

龍鷹忙道:“我不是掉以輕心,只因花大家的胴體太吸引了,一時難以分神。”

花秀美嬌羞的將臉龐埋入他頸項間,低罵道:“壞蛋!”

龍鷹欣然道:“是貪花大家美色的壞蛋。”

忍不住問道:“遮弩豈非公然違抗默啜的命令嗎?”

花秀美道:“遮弩背叛娑葛,正因不願屈居人下,受盡閑氣,怎會再重蹈覆轍。現在羽翼既豐,當然不肯為默啜賣命。然而話說回來,若不是有你龍鷹到大漠來鬧個天翻地覆,遮弩仍不敢放肆,現在最恨不得你拿下拿達斯者,正是這個惡霸。”

龍鷹大吃一驚,問道:“他竟曉得我志不在他,而在拿達斯要塞嗎?”

花秀美悠然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

龍鷹立叫頭痛,為之啞口舞言。

花秀美獻上香吻,輕輕道:“我要隨你去。”

龍鷹駭得魂飛魄散,對花秀美吃美修娜芙幹醋的事記憶猶新,自己則約了秘女萬俟姬純,一個是愛吃醋的,秘女則是“不近人情”,兩美相遇,吃苦的肯定是他龍鷹。

正要“義正辭嚴”的勸她打消念頭,幸好花大家“噗嗤”一笑,道:“唬你的!”

接著幽幽嘆道:“我答應了大兄,天明時立即離開。龍鷹呵!秀美不想再次失望呵!”

龍鷹既慶幸也舍不得,非常矛盾,又聽得一頭霧水,不解道:“花大家因何失望?且是再次。”

花秀美道:“人家想懷你的孩子嘛!”

龍鷹愕然道:“恐怕要多幹一百趟才成。”

花秀美啐道:“說得真粗俗,好一千次也不怕你,可是上次人家晚晚陪你,仍未能開花結果。”

龍鷹道:“這與我的魔種有關系,但非是不可能,美修娜芙便成功為我誕下麟兒。”

花秀美不依道:“又是她,怎麽不是秀美呢?”

龍鷹道:“秀美隨我到高原去吧!在生兒子方面,那處似比較靈靈驗驗些呢。”

花秀美嗔道:“你真可惡,明知人家的心意。”

龍鷹道:“去了可以回來,打完仗,老子晚晚埋頭苦幹亦沒有人敢說閑話。”

花秀美大嗔道:“很苦嗎?”

龍鷹道:“此一‘苦’字另有含意,只表示我是個肯認真辦事的夫君。哈!形容得不知多麽貼切。”

花秀美赧然道:“待人家考慮再說。”

又咬著他耳朵道:“口不擇言。不準你再提這方面的事。知道嗎?回紇、黠戛斯、高昌、焉耆和我們龜茲的君主,偕十多個部落的大酋頭和族長,因你龍鷹的到來舉行了一個史無先例的軍事會議,決定全力支持你。”

龍鷹大喜道:“正是我最期待的消息,他們有何實質的行動?”

花秀美道:“在我起程來此之前,高昌、焉耆和敝國組成達三萬人的聯軍,正在高昌城外集結,可望於數天內南下。”

稍頓續道:“黠戛斯和回紇同時在靠近突厥人的邊界聚兵,以牽制默啜,使他不敢輕舉妄動。唯一可慮者,是誰都沒信心你可拔掉拿達斯,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一天有拿達斯的存在,仍像默啜手持利刃對準我們諸國的心臟,在這方面,沒人可幫你的忙呵!”

龍鷹心忖“山人自有妙計”。雖然仍未知秘女會否來助自己,更不知她可如何幫忙,但當然不能老實說出來,自討苦吃。問道:“獨解支不派人來清剿邊遨和他的餘黨嗎?”

花秀美道:“最不怕突厥人者,回紇人是也。九姓鐵勒中,拔野古的第一勇士和戰將頡質略最仰慕我的鷹爺,親率本族戰士三千人已在來此途上。不要小覷他們,論戰力,鐵勒各部裏數他們最強橫,由於他們的據地貼近突厥人的領土,曾屢次力抗突厥人的入侵,令默啜沒法得逞。”

龍鷹放下心頭大石,吻她臉蛋,一雙魔手又開始作怪。

花秀美嬌喘道:“壞人呵!你不想曉得默啜的反應嗎?”

龍鷹心想當然是暴跳如雷,偏又無可奈何,道:“請花大家指點。”

花秀美道:“他尚未曉得在這裏發生的事,但山南驛的損兵折將,又開罪了回紇人,氣得他大罵丹羅度,好幾天吃不下咽,沒人敢在那段時間向他進言。”

龍鷹好奇地問道:“默啜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際此夜深人靜之時,帳外一片寂靜,寂靜得像是遠古時代,只有他們的聲音回蕩帳內。

花秀美輕輕道:“恐怕默啜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一個熟悉他的人曾形容他是個自相矛盾的人,有時非常傲慢、嚴苛貪婪、殘忍不仁;忽然又可以變得容易親近、寬宏大量,甚或多愁善感。每當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每每令人感到惶恐不安。但有個想法他一直貫徹始終,就是視突厥人為各種族裏的貴族,而他則是貴族裏的貴族,故此在他眼中,大漠各族並不存在和平共存的關系。”

龍鷹道:“確是個令人難以了解的暴君。”

花秀美續道:“默啜曾多次重申,大漠各族的關系猶如一道狹窄的階梯,每個民族占階梯的某個位置,沒有兩個民族可分享同一的階梯。”

龍鷹哂道:“他當然是高高在上,其他人只可臣服於他。”

花秀美湊到他耳邊道:“他最看不起的是你們,因為被一個只懂賣弄風情以得皇座的女人統治。”

龍鷹暗忖如果默啜肯以一對一的方式,與武瞾生死決戰,他將會曉得自己是錯得多麽厲害。

這個想法只能在腦袋裏轉轉,除端木菱外,他從沒告訴任何人,包括風過庭和萬仞雨兩個生死之交。

花秀美嬌癡地道:“秀美很羨慕呵!”

龍鷹正想著令他“心虛”的事,腦筋一時間彎不過來,問道:“羨慕什麽呢?”

花秀美的粉拳擂了他臂膀兩下,嬌軀扭動,登時惹起龍鷹的欲念,醒悟過來,道:“我們必須好好計劃未來。”

花秀美羞答答地道:“今夜人家不睡覺了,陪你聊到天明。”

龍鷹故意變蠢,扮認真地道:“還有其他有用的情報嗎?哎喲!”

花秀美霞燒玉頰,卻綻放喜不自勝的笑容,用力抱緊他,心兒劇烈地跳個不停,以無言的動作來表示十分需要龍鷹。

龍鷹捏住她一雙玉臂,一陣幸福的暖流從她處流向他,他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出她在自己心裏激起的情感,也清楚無需語言,雙方已了解一切。

他開始再撫摸她嬌嫩的肌膚,花秀美熱烈反應著,在他耳旁用一種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道:“我只要求懷裏抱著的是龍鷹的兒子。”

龍鷹翻身壓著她,愛憐地道:“思念不是挺辛苦的嗎?為何不肯隨我走?”

花秀美喘息道:“秀美再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龜茲,這是師尊的遺命,也是秀美的心願。鷹爺呵!感情從來都是折磨人的。但人家從不後悔愛上了你,因為真正的愛情,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遇上,其他一切,再沒有關系了。”

龍鷹暗嘆一口氣,與花秀美的“生離”,將永遠是內心裏隱藏著的痛苦。

他一直不敢去想她,因忍受不了由思念而來難以忍受的情緒。明天或許是抵大漠後最難挨的一天,她的離去會令他感到寂寞。

花秀美的肢體纏他個結實,嬌呼道:“愛我!秀美要鷹爺盡情愛我。”

龍鷹吻上她香唇時,看到她從眼角滾下來的淚珠。

※※※

他聽著她的足音逐漸遠去,接著是馬蹄聲,在十多個龜茲武士護送下,花秀美悄悄離開。乃兄荒原舞會送她一程。

龍鷹本要送她,但在她堅持下只好打消念頭。事實上,在這每刻必爭的時刻,因私事離開,不論時間短長,亦屬不智。

他坐將起來,如果不是仍嗅到她留下來的氣味。他會認為昨夜只是一場春夢,人醒夢消。

北面傳來微僅可聞大興土木的響聲,由於被屏嶺分隔,故聽不清楚。

桑槐和他的族人經整夜的休息後。天剛亮依訂下的計劃動工,在北坡設立防禦工事。

整個白魯族的人,只要有氣有力,都會投進工程去,為本族的存亡竭盡所能。

龍鷹緩緩站起來,感覺麻木,似乎周遭發生的所有事,與他再沒有任何關系。

他邊穿衣邊想,這或許就是極度歡娛後的後遺癥,那是一種忽然興起的厭戰情緒。以自己的身經百戰和堅強,仍免不了,其他人的情況可想而知。

勝利只是剎那的喜悅,戰爭本身卻是乏善可陳,即使最堅強的鬥志,在似永無止境的戰爭裏,也可忽然被厭倦的情緒征服,且會愈演愈烈,像此刻的他。

他取來外袍,搭到肩上去。

只有蠢材才會發動戰爭。

忽然間,他明白了符太為何如此看不起其他人,不願過平常人的生活。人的愚蠢行為,實數之不盡。

下一刻,他已登上魔變的至境,仿似被某神秘異力點化。

今天他必須弄清楚敵人進攻的路線和方式,絕不容對方有可乘之機。

同時感謝博真,不論他的寶藏是否確有其事,或是子虛烏有,但的確向離鄉別井、到千裏之外作戰的精兵旅成員,提供了對抗厭戰情緒的靈丹妙藥。

龍鷹拋開所有令他困惑的念頭,靈臺晶瑩剔透的揭帳而出,重投帳外的天地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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